这个时代,政局混乱,思想却相对活跃,学术思辨之风让算学发展迅速,《九章算术注》《海岛算经》等着作更是惊艳世人。
但是,无论是家学还是私人开馆,无论是饱学之士,还是普通先生,更多还是四书五经,算术高才极少。
会做文章不一定有高深的算术知识。
偏偏齐国的燕不息便是一个。
他精通各类运算,是南北有名的算学大师,当初萧呈和温行溯都是他座下弟子,所以,此题一出,齐方使臣会心一笑,胜券在握,晋方则是相对无言,觉得大势已去。
这分明就是单方面压倒性的。
就像裴獗之于齐方的黑熊将军。
比试定在明日卯时。
齐方要清除棋盘,布置壁垒,但在开试前,算学试题还是保密状态……
一群晋使脸带忧色,集在翠屿厅里,等太后出来,共商对策。
李太后却迟迟未到。
几个人等了片刻,窃窃私语。
“第三局赢面极小,得早些拿出个章程来。”
“君以为,我方一定会输吗?”
“燕不息出马,几无胜率。”
“输掉信州,颜面尽失,老夫丢不起这人……”
“回中京,你我当如何向同僚交代,又如何向大晋百姓,子孙后代交代?”
“输了又如何?大不了不认账。”
“不可。再兴战事,劳民伤财,且无信无义,愿赌不服输,被天下人耻笑矣……”
众人讨论着,等得越发焦灼。
净房的恭桶前,她捂着胸口,吐得昏天黑地。
唐少恭在门外问寺人。
“臣公们都等急了,太后何在?”
陈禧耷拉着眼皮,给了唐少恭一个无奈的眼神,躬着身子道:
“先生稍候……”
唐少恭面容冷漠地盯着那紧闭的房门,稍稍拔高声音。
“第三局关乎大晋国运,殿下万误让臣公久候……”
李桑若本就难受,胃里翻江倒海一般,整个人吐得要死过去似的,乍然听到这不带感情的催促,双眼更是红得仿若滴血一般。
这个唐少恭就是父亲派来控制她的吧。
她就是一颗棋。
一颗供父亲驱使的棋,没有人在意她的死活。
想到这里,李桑若气从心来,猛地拉开房门,直勾勾地看着唐少恭。
“找哀家何用?我大晋竟然找不出一个算学精湛的能人来吗?还有你,不是有出将入相之才,自称当代鸿儒?你会点什么?”
她面色青白,衣裳凌乱,不顾仪态的破口大骂。
众仆吓得低下头,噤若寒蝉。
唐少恭却面不改色,不生气,也不反驳,只淡淡地道:
“太后不如到堂上当着使臣的面,就如此说?”
李桑若当即便泄了气。
怔怔地看着他,又一声冷笑。
“我在骂你,羞辱你,你为何不生气?”
唐少恭听到这话,慢慢看她一眼,“仆如何敢生太后的气?”
不轻不重的一句话,却足可以提醒李桑若注意身份。
一个人的身份决定了什么时候该生气,什么时候不该生气,哪怕贵为太后,也不可放肆。
李桑若心下凄惶,慢吞吞合上门。
“侍候哀家更衣。”
是棋子就要有棋子的自觉。
她知道父亲喜欢什么样的太后。
哪怕是装,她也得装出父亲需要的样子来……
这夜信州城大雪,天格外的冷。
裴獗入夜没有回春酲馆,冯蕴吩咐大满小满,早早闭了院门,把炉火烧旺,躺在木榻上,靠着鳌崽翻书。
不多时,品书过来了。
站在檐下,对冯蕴汇报。
“翠屿派人来,把大郎君叫去了。”
明日最后一试,晋国那群人这会儿只怕忙乱坏了,大晚上叫温行溯去,不用多说什么,冯蕴也能猜得出来。
温行溯和萧呈,当初曾拜在燕不息门下,都是他的弟子。
晋使这是垂死挣扎,想从温行溯这里下手。
冯蕴迟疑一下,打开窗,看着飞雪的院落,交代品书。
“要是大郎君子时没回,你来知会我。”
品书过来,正是因为担心大郎君的安危。
此刻看十二娘出现在窗里的脸,白得胜雪,从容淡然,又稍稍落下心来。
“小人明白。”品书朝她深深揖个礼,斗篷拉高盖在头顶,匆匆离去。
冯蕴在窗边站了片刻。
是真冷啊。
小满走过来,“女郎可别站久了,一会儿受了凉,又得喝汤药了。”
她年纪小小却很是嘴碎,几乎每天都在念叨冯蕴,生怕她有一点不好。
冯蕴笑着弯腰,搂了搂鳌崽。
“关上吧。”
大满在给她铺床,突然问道:
“将军夜里过来吗?”
冯蕴思忖一下,“不会。”